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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wer and Exile / 嚴妝

※一切美好屬於古館老師,OOC與雷屬於我

※(在愉快的前提下開始)研黑研&希望可以做完一套

※背景設定與〈Judgment Day〉不同

 

 

 

 

我們的世界,除了普通人類外,還存在著另外一群,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類。

他們被稱為哨兵與嚮導,擁有常人無法看見的精神體,以及非凡的能力。

第一個哨兵與嚮導的由來已經難以考證,從人類發掘並確立了異能者的存在,到建立相關組織至今,已有百餘年。

哨兵體能異於常人,反應迅猛,並且有強大的感知能力,能在百里外聽清楚昆蟲揮翅的聲響,卻也因為過於敏感的感知能力,造成精神無法承受而崩潰,最終發狂而亡。

有人說,發狂的哨兵能獨自毀滅一座城市。唯一能安撫哨兵,並且保護哨兵精神領域的異能者,被稱之為嚮導。嚮導的體能與普通人無異,卻有著常人無法識見的精神能力,他們的精神觸手能進入人們的精神意識中,進行精神領域的治癒,更甚者,能藉此控制人的行為與思考。

只可惜擁有嚮導能力的異能者極其稀有,並且因為精神能力相融的限制,並非所有哨兵都能找到適合的嚮導為其解決精神領域的傷害,沒有嚮導的哨兵,只能在發狂中結束生命。

在嚮導異能者被發現初期,嚮導曾是被哨兵爭搶,甚至活捉、販賣、監禁,成為交易物品以及戰爭導火線。

在戰火與無數哨兵、嚮導的犧牲中,人們建立了「塔」。

「塔」接管了所有哨兵與嚮導,並且透過訓練與配對,盡可能地讓哨兵能受到嚮導的精神治療,並且統一分派需要哨兵協助的任務。

也許「塔」的制度並不能算是完善,但在各國執政者的推動下,已成為異能者的最高管理組織。

 

00.

 

東區時間,15:03──

當他們步入塔內,耳畔隨即響起沉穩柔和的女性聲音。

──「歡迎東三小隊歸隊,本次任務結算……」

來不及細聽塔的任務結算,身旁的隊友以及鴞的高呼聲就蓋過了耳旁的系統聲音,隨著一陣風揚起,木兔光太郎朝前衝了過去:「赤葦!」

雕鴞則是展開碩大的翅膀往前滑翔,撲向了前方男子肩上嬌小的棕斑林鴞。

赤葦京治先是被龐大的精神體糊了滿臉精神感知,識海共振,衝撞翻騰,而後又被拔山倒樹而來的壯碩男人撲了滿懷,一連後退數步才勉強穩住身子。

「木兔前輩。」赤葦環住身上的男人,同時神情淡然地向面前的東三小隊其餘人等點頭招呼:「辛苦你們了。」

這樣的場景他們已經見怪不怪,幾名隊友神情訕訕,揮著手拖著步伐,帶著執行完任務的疲憊,隨著腳旁的滾動的圓球走往某個方向。

黑尾鐵朗在原地站了站,腳旁壯碩的黑影擺著尾巴,綠色的眼眸盯著滾成一團分不清你我的兩隻禽鴞。

他感覺到腳旁有東西撞了撞,那是與領著隊友一樣的圓球,粉色的,上頭有兩個漫畫般的大眼睛,望著他眨了眨,耳畔響起了塔的女聲:「哨兵一一八一九一三一一一七,我們感測到您的精神穩定值低於百分之六十,請前往精神塔進行精神疏導。」

黑尾抬起腳,卻是朝著反方向而行。

「哨兵一一八一九一三一一一七,我們感測到您的精神穩定值……」

粉色的圓球巴波在後頭滾動,吃力地追逐著,耳旁的系統聲音持續不斷。

黑尾沒有理會,他的黑豹抖了抖耳朵,留戀似地看了還在原地黏在一起的木兔與赤葦一眼,抬起爪子推了巴波一下。

屬於高次元的精神體無法實際觸碰到人類次元的物品,但是精神波能量仍讓圓球往旁邊偏了偏,巴波發出了稚氣的小孩聲音:「哎呀!」

 

01.

 

塔的警告聲響了一整路,連洗澡時都沒有放過。

沖刷掉渾身的髒污與疲憊,黑尾跨出淋浴間,洗手檯前的鏡子倒映出男人的毫無遮掩的身軀。身型頎長,肌肉線條猶勁而不張狂,上頭覆滿了或陳舊淺淡,或新添顯眼的傷痕,原本總是凌亂豎起的黑髮因為水氣濕潤而向下垂塌。

他收回視線,拿起毛巾往頭髮上擦了擦,浴室的磨砂玻璃外,巴波還在努力不懈地咚咚咚撞著玻璃門,時不時傳來被黑豹撥弄的哎呀聲。

走出浴室時,耳旁的系統碎念被一聲訊息提示的叮咚聲覆蓋了幾秒鐘。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通訊器,邊翻找衣服。

──『回來了?』

簡短的一則訊息。

黑尾回覆:『回來了,在房間。』

巴波咕嚕嚕地滾到了他的腳邊,眨著大眼睛看著他。

黑豹跟了過來,沒有再理會粉色的圓球,而是湊近看黑尾手上的通訊器。

這時,熟悉到幾乎要成為夢魘的系統聲音再次響起:「哨兵一一八一九一三一一一七,我們感測到您的精神穩定值低於百分之五十九……」

他忍不住踢了踢腳旁的巴波:「塔是想要透過這種方法把哨兵的精神逼到崩潰嗎?」

巴波的眼睛閉了起來,身不由己地滾到了旁邊:「哎呀!」

這個粉色圓球巴波是塔給予所有尚未擁有配對嚮導的哨兵的小跟班,它能隨時向塔回報哨兵的精神穩定值以及各項數據,能為哨兵在房間休息時提供紓緩緊繃精神的白噪音,以及協助各種生活雜務。雖然當黑尾看著頂著髒衣服艱難地滾去送洗的巴波時,總會覺得還沒有自己清洗來得快。

每個哨兵的圓球名字都叫巴波,當有人在有許多哨兵的場合喊了一聲巴波時,會同時受到所有粉紅色圓球的專注凝視,這樣的畫面療不療癒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見解,但是他是覺得挺毛骨悚然的。

 

在來人還沒有按下門鈴之前,他的黑豹就已經站了起來踱步到門口。

「黑尾你有訪客!」巴波滾到了他的腳邊,粉色圓球上方投影出門外的畫面。

門外站著一位身型削瘦的男子,塔量身訂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也顯得過於寬大,曾染成金色的髮因主人的放任,新生長出了一截原色的黑髮,他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站姿閒散,琥珀色的眼瞳盯著攝影鏡頭。

黑尾知道,在攝影機拍攝不出來的男子肩上,伏著嬌小的精神體。

門向兩旁滑開,黑尾倚在門旁迎接他的訪客:「研磨,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孤爪研磨如入自己的住處般,自在地換下了鞋,接過巴波頂著的訪客脫鞋。

伏在他肩上的嬌小三花貓躍到地板上,黑豹湊了過去,一大一小兩隻貓科精神體互相嗅了嗅。

「我在精神塔看到東三隊的人。」身為一名嚮導,若沒有任務指派,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塔裡。

「你幫他們疏導了?」黑尾抬手揉了揉眉心,坐到床鋪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沒有,今天負責東三隊的不是我。」研磨坐了下來,伸出手,輕觸著他的手背:「你沒有去精神塔。」

黑尾笑了笑,「快點吧,我快被塔煩死了。」

──哨兵一一八一九一三一一一七,我們感測到您的精神穩定值低於百分之五十八……

 

02.

 

黑尾再次睜開眼時,房內昏暗,僅餘床頭一盞暖黃光源,惱人的系統警告已經停止,耳畔是熟悉的海浪拍打的白噪音聲。

他起身,感覺原本沉重的腦袋輕了不少,太陽穴深處的抽痛消失無形。

經過精神疏導,就像從溫熱的泉水中起身一般,渾身舒暢溫暖。

棉被、布料的摩擦聲依然震耳欲聾,卻不再令他感到痛苦焦躁。

他的枕頭旁蜷縮著一隻小巧的貓,而他的黑豹正伏在窗臺上,研磨的腳邊,沉沉入睡。

黑尾下床來到窗臺前,順著屈膝坐在窗臺上的人的視線,望向窗外。

塔外萬戶燈火如繁星點點,落在深色的畫布上,織就紅塵繁華。

他們無聲凝望許久,直到黑豹轉醒,睜開眼看了看自己的主人。

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的研磨動了動,向後靠向黑尾,男人的身體靠起來並不舒服,他向後拍了幾下:「放鬆。」

黑尾乾脆坐到窗臺上,放鬆身軀,當起了人肉靠墊。

他能聽到兩人衣服磨擦的聲響,以及兩道規律的心跳聲。

他問起了自己問過好幾次的問題:「我的精神領域是什麼模樣?」

這一次也得到了同樣的答案:「就那樣。」

「那樣是哪樣啊?」他把下巴靠在研磨的髮頂上。

「好重……」研磨呢喃。

「是什麼樣啊?」黑尾環住身前的人,左右搖晃。

哨兵並不知道自己的精神領域到底是什麼模樣,這是只有嚮導才知道的世界。

精神領域反映著哨兵的精神世界,他聽說過有人的精神領域是海、是森林、是沙漠,也聽過有人的精神領域裡是一整片的黃色廢料。

可是從來沒有一位嚮導能告訴黑尾,他的精神領域是什麼樣子。

包含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嚮導研磨。

 

黑尾算是很早就覺醒成哨兵的異能者,在他出生後不久,嬰兒床上就出現了與父親相同的黑豹精神體,這也許是因為他的父母都是哨兵。

黑尾仍清楚的記得母親的獵豹精神體的綠色眼眸,望著自己時所蘊藏的溫柔。

可是他的母親沒有等到小黑豹長大便帶著沒有異能力的姐姐離開了他。

後來,他跟隨著父親搬到了新的地方,他在那裡遇見了孤爪一家。

孤爪父母都是普通人類,他們沒有過人的體能與精神力,他們看不到哨兵的精神體,可是他們的兒子研磨卻在過了普通異能者覺醒的年齡後,「塔」的人來到了孤爪家,一群身著白袍的人用儀器測定出研磨是一名稀有的嚮導。

在那之前,黑尾只知道待在研磨身旁,他就像進入了一層保護罩般,遠離了一切精神噪音,只要在研磨身旁,他總能睡得很安穩。

 

再後來,他們都到了「塔」裡。

「塔」告訴他們,什麼是哨兵、什麼是嚮導,什麼是精神領域,還有什麼是精神匹配。

初次的精神值匹配結果,很晚才覺醒了嚮導能力孤爪研磨令塔裡的研究人員跌破眼鏡。他與幾乎所有的哨兵匹配值都超過了百分之八十。

這等同於研磨可以適應所有哨兵的精神領域,不會因為匹配值過低而在進入哨兵的識海後被攻擊或排斥。也同樣代表著,他能與任何哨兵結合成精神伴侶。

但有一名哨兵例外。

孤爪研磨與哨兵黑尾鐵朗的匹配值只有百分之四十,遠低於能安全進行精神治療的百分之六十。黑尾鐵朗與所有的嚮導匹配值都沒有高於百分之五十。

他們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無數人看向他們。

望著研磨的視線熾熱、欣羨、貪慕、渴望。他是所有哨兵渴望的嚮導,是哨兵的精神靜海,是遠離狂躁死亡的續命良藥。

望向黑尾的視線裡充滿憐憫、同情、嘲諷、畏懼。無法與任何嚮導精神結合的哨兵,如同被提前判了死刑的囚徒,注定只有狂躁殞命的結局。

每次任務結束後的精神塔裡,嚮導孤爪研磨的診療室總是門庭熱絡,而黑尾鐵朗只能選擇願意勉強配合的嚮導,抑或是黯然離去。

精神塔,哨兵們的精神寧靜之鄉,卻從來不屬於黑尾鐵朗。

 

03.

 

「歡迎東三小隊,以下為本次的任務指派內容……」

木兔光太郎打著呵欠,睏倦地皺起臉,靠在牆上低頭用通訊器與另一頭的嚮導赤葦抱怨:『又要出任務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他的雕鴞精神體也一樣無精打采的縮在牆角處面壁。

黑尾拿出通訊器,看著新傳來的訊息。

赤葦:『黑尾前輩好,抱歉打擾了,可以詢問您木兔前輩的狀態目前還好嗎?』

黑尾:「……」

他用精神力指揮黑豹去牆角把雕鴞挖出來,牆角處隨即傳來翅膀拍打與鴞的叫聲。

他回覆赤葦:『他很好,他的鳥也神采奕奕的。』

『那就好,謝謝黑尾前輩。』

黑尾忍住想要對著木兔翻白眼的衝動,收起通訊器假裝聽著塔的任務說明。這些內容說明系統裡都有,在到達目的地的路上看也是一樣,沒有多少人會認真聽。

看大家的精神體狀態就知道,雪豹追著自己尾巴轉圈,藪貓舔著自己的毛,孟加拉虎正盯著空中遊蕩的鯨鯊精神體。

而他的黑豹與木兔的雕鴞還沒有打完。

「現在公布本次任務的行動人員,隊長:木兔光太郎(哨兵,精神體:雕鴞);副隊長:黑尾鐵朗(哨兵,精神體:黑美洲豹);行動隊員:灰羽列夫(哨兵,精神體:雪豹)、夜久衛輔(哨兵,精神體:藪貓)、山本猛虎(哨兵,精神體:孟加拉虎);後勤隊員:芝山優生(哨兵,精神體:鯨鯊)。」

然而這一次的任務說明並沒有像以往一般結束在這裡。

「特殊行動隊員:赤葦京治(嚮導,精神體:棕斑林鴞)、孤爪研磨(嚮導,精神體:貓)。」

頓時,神遊的哨兵們都收回了神,連精神體都醒了過來,望向會議室門口。

隨著會議室大門朝兩側開啟,塔如此說著:「本次任務難度為S級,請各位隊員留意精神穩定值,祝福你們順利完成任務。」

 

身為木兔的精神綁定嚮導,赤葦並非第一次跟隨東三小隊進行任務,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那位傳說中的稀有嚮導也會被派駐為特殊行動隊員。身為能匹配眾多哨兵的嚮導,孤爪研磨本就是塔的重點保護對象,更不用說派駐出去參與任務,不管哪一支隊伍都不敢保證能在瞬息萬變的任務途中全身而退,如此重要的嚮導若有任何閃失,他們會馬上成為全哨兵的公敵,自毀精神體都不足以謝罪。

搖晃的軍用卡車上,兩排人面對面坐著,除了車輛行進時的聲音外,車廂內一時鴉雀無聲。

喔,不,角落那隻雕鴞倒是叫得很歡樂,與之相比起來體態嬌小的棕斑林鴞早已被埋在牠的羽絨裡看不見影了。

赤葦覺得該為破壞了團隊的和諧道歉:「抱歉……我馬上讓牠們出去飛……」

「這倒是不用。」黑尾阻止了赤葦的犧牲。

車廂一隅,幾隻大型貓科動物圍著中間那隻小小的三花貓瞧,三花貓瞪著琥珀色的眼,拱起背脊,小心翼翼地躲到黑豹的身後。

「喂,把你們的精神體收一收!」黑尾抬腳輕踹對面的山本猛虎。

而引起騷動的嚮導本人正坐在黑尾身旁,略微寬大的衝鋒外套拉鍊拉到了最上面,遮住了大半張臉,縮著身子垂下眼,專注地玩著通訊器上的遊戲。

「赤葦、赤葦,為什麼這次小貓貓也來了啊。」木兔不負眾望,大聲地問出了大家心裡的疑問。

只是,小貓貓?

研磨瞥了木兔一眼。

「……」赤葦發現這群擔任任務主力的哨兵們很明顯地沒有聽任務說明。

 

04.

 

西區時間,14:30,龍津港。

 

灰羽列夫下了客船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港邊大吐特吐,雪豹也跟主人一樣趴在地上成為一灘豹餅,雖然無法吐出東西,但同樣難受到無法動彈。

「你是第一次坐船嗎?」夜久衛輔問。

「嘔……」回答他的是更加劇烈的嘔吐聲。

嘔吐物與汽船廢氣等氣味雜揉成一團,刺激著所有哨兵們的敏銳嗅覺。

一群哨兵、嚮導的出現並沒有在這樣人聲雜沓的巷口引來任何注意與騷動。

人類、異能者混居的龍津港,勢力龐雜,各自畫地為營,黑白相謀,治安混亂,成為了各種地下營生以及走私的黃金地帶。

如果只是一般的毒品、槍械的走私,自然用不著「塔」指派任務。

這一次,他們必須營救出被地下組織囚禁走私的「嚮導」。

「嚮導」的走私販賣從異能者被發現開始便未曾停止過,「塔」的創立雖然是為了讓哨兵與嚮導擁有更公平的相遇環境,可仍無法阻止社會上另一派反對「塔」存在的異能者。

他們與「塔」為敵,靠著異能者先天的優勢凌駕於普通人類之上,坐擁資源,在面對與自己生命息息相關的「嚮導」資源時,選擇不擇手段,搜刮正常人類中尚未被「塔」發現的嚮導,進行強制匹配、囚禁、交易。

在他們眼裡,嚮導只是他們續命與交易用的工具。

 

研磨瞥了一眼吐得昏天黑地同伴,屏著氣靠近,伸出手觸碰那冷汗涔涔的額頭。

「不要拒絕。」他說。

第一次進入陌生哨兵的識海內,總是需要一些時間彼此適應,但是列夫現在正暈頭轉向著,連帶著他的精神領域內也是翻江倒海,一片混亂,研磨也感到一陣暈眩,往後退了一步,而後被什麼人撐住了。

他沒有往後看,專注在面前的精神領域內,一落地他的雙腿就陷進了積雪裡,厚重的雪淹到了小腿,遠處有四處滾動的雪球,在精神領域中的他卻沒有感覺到一絲雪天寒冷,一腳深一角淺的穿過大雪紛飛的高原,研磨終於在低窪處的湖泊中找到了浮在上頭打轉的某人。

哨兵天生感官敏銳,對於交通工具的反應也比正常人強烈,在經過長期適應與訓練後,基本上都能學會屏蔽交通工具的晃動,只有本來就會暈船、暈車的人除外,對他們而言,哨兵的感官只會加劇暈船的痛苦與副作用。

他在湖畔對著列夫說:「你的豹呢?」

「啊?」列夫仍身不由己地繼續轉圈。

「叫雪豹出來。」

「欸……我試試。」

不久後,坡上歪歪斜斜走來一隻……步伐與醉漢無異的雪豹,牠搖頭晃腦,前腳絆倒了後腳,咕嚕一下從雪坡上滾了下來。

研磨:「……」

精神觸手在雪豹滾進湖泊前將牠停了下來,他拎著雪豹兩隻毛絨絨的圓耳朵,盯著那對翠綠色的眼:「把你的尾巴放到湖裡。」

雪豹突然開始掙扎,牠最討厭尾巴被弄濕了。

但暈船當頭的哨兵不會是嚮導的對手,雪豹被按進了雪堆裡,吃了滿嘴的雪,嚮導再次發話:「放進湖裡。」

牠害怕得瑟瑟發抖,依言將長長的尾巴伸進湖水裡。

「伸長、再伸長。」研磨指揮道。

直到尾巴能碰到漂浮著的人,研磨對著湖裡說:「抓住尾巴。」

列夫抓住了精神體的尾巴,像是溺水的人拉著救援的繩索,一點一點把自己拖向岸邊。

「呼,終於上來了。」雖然頭還有點暈,但是總算不再天旋地轉了。

「以後搭船前記得吃藥。」研磨俯下身,手停在湖面上,列夫只感覺溫暖的精神領域內,突然颳起了一陣雪國該有的凜冽寒風,隨後聽見了幾聲彷彿玻璃破裂般的聲響,他看見湖泊上泛起捲起白霧,由外向內開始凝固結凍,直至整面湖泊被冰封住。

研磨起身,將手在雪豹背上抹了抹:「不要再掉進去了。」

 

從精神領域內出來,研磨感覺自己靠在一個人身上,手正被握在那個人的掌心裡。抬起頭,毫不易外地看見了自己的竹馬。

他重新站穩,看著已經停止嘔吐正用芝山遞來的水漱口的列夫:「為什麼握著我的手?」

他感覺到那隻大手先是緊了緊,而後鬆開。

「因為突然變得很冰。」

研磨的手突然變得很冷,他下意識握住想要幫忙取暖。

「沒事,列夫的精神領域是……」

他頓了頓。

「是什麼?」黑尾問。

「是雪。」研磨依然看著被自己治癒的哨兵。

「畢竟他的精神體是雪豹啊。」黑尾笑了笑。

 

05.

 

芝山與猛虎與他們分別行動,先去打裡他們未來的住所。

走過狹窄兩側各式攤販林立的街道,地面骯髒濕滑,幾乎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小販的叫賣聲、客人與老闆的殺價聲此起彼伏,甚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也大有人在,讓原本已經擠得水洩不通的街市更加混亂擁擠。

塔的哨兵們築起精神防護,防止自己還未完成任務就先被這裡的混亂惹得精神耗弱。兩位嚮導被哨兵們包夾在隊伍中間,隔開了粗魯碰撞的過路人。

哨兵的高大體型並沒有引來過多的側目,畢竟這裡隨處可見異能者,精神體四處亂竄。貓科精神體蟄伏在屋頂上俯瞰,海洋動物裹著水與鳥類一同遨遊,茶館老闆的脖子上環著一隻紅狐,鬢狗躲藏在暗處拱起背脊,混著的黃色眼眸閃爍,咧開嘴揚聲尖笑。

三花貓自主人的肩頭躍至哨兵的肩,從後頭抱住髮型總是張狂凌亂的腦袋,趴在黑尾的頭頂上,琥珀色的眼四處張望,黑豹在哨兵腳邊噴吐鼻息。

研磨的精神觸手從隊友們身上掠過,為他們加固精神防護,哨兵們頓時都感覺到壓力減退了不少。木兔倒是不需要他為其加固,畢竟他的嚮導就在身旁,擁有精神結合嚮導的哨兵,精神穩定性本就比沒有精神結合嚮導的哨兵要強上不少,嚮導也能隨時感知到自己的哨兵的精神狀態,為其進行精神保護。

研磨瞥了赤葦的頭頂一眼,木兔的雕鴞精神體正不斷在他的頭上盤旋。若不是因為體型太過龐大,雕鴞可能也會跟他的三花貓一樣抱著赤葦的腦袋。

「怎麼了?」赤葦轉過眼睛問。

「沒什麼。」

 

空中隱約能見到鯨鯊巨大的身影,孟加拉虎蹲坐在公寓前,讓人聯想到東方古代的鎮宅獸。

公寓的大門損壞多時,門肘斷裂,油漆斑駁的鐵門搖搖欲墜地斜倚著泛起青苔的牆面。樓梯間僅有一盞不斷閃爍的昏暗白燈,鼻尖縈繞著潮氣以及令人不敢恭維的尿騷味。

「我覺得這不是動物的氣味。」夜久皺了皺鼻子。

「那是什麼?人的嗎?」列夫已經從暈船的後遺症中恢復過來,又回到他們所熟悉的哪壺不開提那壺的狀態,邊說著還大力吸了一口空氣,隨即咳嗽了起來。

來到公寓三樓,走道兩旁的門同時打開,猛虎喊道:「你們太慢了吧。」

 

兩戶房子,共四間房間,木兔與赤葦必定是要住同一間房間的,夜久本想與黑尾或猛虎同一間房間,但嚮導研磨卻先一步提出了想與黑尾住同一間。

他的貓還扒在黑尾的頭上。

「啊?你們是什麼關係呀?跟木兔他們一樣?」列夫與他的雪豹一起偏著腦袋。

整個塔的人都知道黑尾與嚮導的匹配數值過低,也甚少見到黑尾與嚮導有所來往,所以列夫先入為主的認為黑尾與任何嚮導都不太熟識。

「……」夜久實在很想把這個傢伙的嘴逢起來。

「你說他們啊?」虎坐在充當凳子的鐵桶上,盤起腿:「他們是竹馬。」

「那麼……黑尾與孤爪同一間房,虎與夜久一間,我與列夫一間吧。」芝山努力排除了吵鬧二人組掀翻屋頂的可能。

 

06.

 

陳舊潮濕的公寓住起來必定不會太過舒適,但比這都遭的荒郊野外都住過了,現在能有一個屋頂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種享受了。

黑尾洗完澡出來時,看見研磨坐在窗臺上向外望著,就像在塔裡時,每一次精神疏導後醒來他所看見的。

他擦著頭髮走近,嚮導頭也不回地說:「你需要精神疏導。」

黑尾在窗臺上坐在:「還不用,先去看看其他人吧。」

淺色的眼轉了過來,窗外的燈火映照著側臉,昏昧閃爍。龍津港的夜色與塔截然不同。

從塔望出去的夜晚,總是漆黑的,萬家燈火遙遙如天上的星子,照不進塔裡,無法照亮他們。

龍津港燈火萬戶、人聲雜沓,凌亂眉無規則的霓虹招牌徹夜閃爍,紅的、綠的、黃的,爭先恐後地驅逐夜色。

黑尾在這樣忽明忽暗的陌生霓光中,聽到研磨說:「我們不在塔裡。」

黑尾一開始沒有聽明白。

研磨伸出手,撫上了他的側臉,指尖穿過仍濕溽的短髮,輕輕摩娑:「在這裡,沒有匹配值。」

沒有塔,沒有系統,沒有人知道黑尾與所有嚮導的匹配值不足百分之五十。

所以也不需要等待、煎熬、逃避。

黑尾看著霓虹下的琥珀色眼瞳,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推動,背脊靠上了窗,發出了輕微的震動聲響,而後他的身上覆上了另一個人的體溫與重量。嚮導跨坐在他的身上,手捧住了他的臉。

「研磨……」他陡然回過神,向後退去,卻發現自己已然退無可退。

──匹配值低於百分之六十,代表著嚮導在進行精神疏導時,會有被哨兵精神領域攻擊的危險。

在精神領域被攻擊的傷害遠比任何槍械砲火都要痛苦與危險。

不會有嚮導願意冒這個風險。

但他的精神領域傷痕累累,破碎不堪,來自精神深處的疼痛呼嘯著,他想要嚮導,他需要嚮導。

研磨垂眸與他相對,嗓音低沉、沙啞,如蠱惑般問:「你會傷害我嗎?」

黑尾閉上了眼。

「不會。」

 

孤爪家歷代都是普通人類,沒有出現過異能者,異能這種東西是源自於基因,不是傳染病,所以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的後代,孤爪研磨不會是異能者。

研磨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隔壁搬來了一對哨兵父子。

所有人都知道哨兵嚮導身旁有著常人看不到的精神體,他不知道精神體該是什麼模樣,但研磨發現,他看得到鄰居父子身旁跟著的動物。

身姿矯健的黑豹。

第一次進入哨兵的識海裡,是在某個大人們都不在家的午後。

他們在房裡午睡,黑尾因為哨兵敏銳的感知總是睡得不安穩,必須把臉埋進枕頭裡掩住耳朵才能勉強入睡。

他被身旁男孩在睡夢中的呢喃驚醒,他望著黑尾,陽光透過窗櫺灑落在被鋪上,研磨突然升起某種從未有過的衝動。

他想進入黑尾鐵朗。

他再次睜開眼時,已身處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腳上踏著荒蕪的地,眼前是破碎的天空,就像未完成的殘缺拼圖,風在耳旁呼嘯。他循著本能向前走去,終於在一處他也無法形容的廢墟小山中發現了蜷縮在深處的黑尾。

小小的男孩捂著耳朵,神情痛苦。研磨來到黑尾身旁,也伸出自己的手,捂在了他的耳朵上。

再次醒來時,黑尾縮在研磨的懷裡安穩沉睡。

 

後來同樣經歷過許多次,他才確信了這不是夢境,而是普通人類無法經歷的真實。那時的研磨還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知道這般冒然進入哨兵的精神領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而還不清楚異能者能力的黑尾只知道每當睡在研磨身旁,總能比自己單獨睡覺時還要安靜、沉靜。他喜歡這種感覺,他不想要離開研磨身旁。

在一次黑尾隨父親到塔裡由塔的嚮導進行精神疏導時,嚮導發現了黑尾的精神領域中有著其他嚮導的痕跡,稚嫩的、毫無章法的,不會是塔的嚮導留下的。

之後的故事他們都知道的。

塔成了希望與絕望並存的所在。

研磨不太在意儀器測試出來的匹配值,但當他回過神,發現了黑尾的精神領域千瘡百孔瀕臨崩潰時,才知道原來塔為黑尾判了死刑。

但他明明進入過黑尾的精神領域那麼多次,那所謂的匹配值、所謂的危險,他從來沒有遇過,那些毫無根據、毫無來由的數字,就這麼把哨兵獨自推向死亡。

──他的哨兵……

 

07.

 

他們對於這一次的目標組織掌握的資訊並不多,全來自於一位曾試圖逃離的嚮導。當塔發現那位嚮導時,只剩下殘弱的精神體能說明他曾經經歷過什麼。

組織控制、凌虐、囚禁,直至嚮導失去反抗意識,他們的手腳被戴上枷鎖,頸子拴著隨時能被控制注入的毒物,他們被迫與哨兵精神結合,性命相連,身不由己地成為哨兵維持生命的養料。

 

三花貓蜷縮在屋頂上假寐,它能感覺到四周或隱晦或直白視線,有道黑影在空中盤旋,它睜開眼,拱起背脊伸了個懶腰,踱步至房簷前,往下望了望,而後一躍而下。

塔的哨兵們蟄伏於龍津港,偽裝成來此定居的異能者。

嚮導們的精神體每日在市井中現身,勾起異能者們的注意。哨兵們融入各處,打探有關嚮導交易的訊息。

 

酒杯的碰撞、酒液的晃動,醉漢的大嗓門與酒女的調笑聲,交織成晝夜不歇的酒館風景。

那名哨兵進門時酒保就注意到了,身型頎長,體格壯碩,黑髮凌亂張揚,坐在吧檯前要了一瓶烈酒,自斟自飲。他倒酒的手顫抖著,酒液飛濺落在桌面上,男人的雙目可見明顯的血絲,難掩焦慮與疲態,腳旁的黑豹來回踱步,無法安定。

哨兵們感受到男人的不對勁與翻湧的精神狀態。

這是幾近精神潰堤發狂的狀態。

哨兵的狂躁非同小可,眾人內心警鈴大作。

酒保送上酒時,佯裝輕鬆實則警惕著說:「喂喂,這位客人你還好吧?有嚮導嗎?要是在這裡狂躁就慘了。」

黑髮男人抬起充滿血絲的眼,下頷可見新生而出的淺淡鬍渣,滿身頹唐,山雨欲來。

他笑了,聲裡裡溢滿嘲諷的情緒:「如果嚮導這麼好找,我也沒有必要拖你們一起下水了。」

他抿了一口酒液:「沒有嚮導的哨兵,跟被判了死刑有什麼兩樣。」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哨兵的感官裡,無異於在耳畔說。

一個幾近發狂的,需要嚮導的哨兵。

酒保垂眼擦著酒杯,突然問:「你有多少錢?」

「啊?錢?」男人揚起了嗓音:「能擁有嚮導,錢又算得了什麼。」

黑尾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三花貓越過建築之間狹窄巷內裡堆積的雜物山頭,天空中盤恆不去的黑影向地面直掠而下。貓抬起頭,看清了那道黑影,褐色與白色的羽毛相間,黃色的喙與爪,是一隻蒼棕鷹精神體,三花貓穿梭在狹窄陰暗的向弄間,卻始終甩脫不掉天空中的監視,鷹類精神體目光如炬,是最會擅長追蹤的精神體之一,忽然,天空裡掠出另外一道黑影,迅速飛向蒼棕鷹。

是棕斑林鴞,赤葦的精神體。

蒼棕鷹偏了偏身子,分神看向了體型嬌小的鴞。

又是一個嚮導,龍津港裡多了兩位嚮導。

片刻的分神足以讓它追丟原本的目標,但它不在意了,蒼棕鷹陡然轉向,朝著棕斑林鴞直衝而去,它張開立爪,撲向了小小的鴞,鴞險險地避過幾次,向低空飛去,兩之猛禽一前一後掠過市井上空,精神體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它的爪子即將碰觸到鴞之際,鴞飛進了一扇公寓的窗戶裡,隨後自窗戶中壟罩而來一陣精神能量,蒼棕鷹閃躲不及,被撞了個正著。

墜落至地之前,蒼棕鷹看到了三花貓踩著七零八落的窗台雨遮,躍進了那扇窗戶。

──龍津港來了兩個實力不俗的嚮導。

──其中一個嚮導還未擁有精神綁定的哨兵。

 

08.

 

龍津港的夜晚總是如此,五彩斑斕,嘈雜如白晝。

就算已至深夜,仍能聽到街上人的吆喝聲、機器的運轉聲、交通工具的引擎聲,海浪聲都顯得渺小了不少。

「阿黑,過來。」

黑尾洗完澡,又見到了那副場景。

窗臺上的研磨背著霓虹光影,向他伸出了手。

他瀕臨崩潰的精神狀態不是假裝的,如果不真實是欺騙不了哨兵的感知的。

太陽穴脹痛,精神翻江倒海般無法寧靜,連擦頭髮的手都有些顫抖,識海叫囂著想要嚮導、想要面前的嚮導。

哨兵的精神崩潰對嚮導而言同樣危險。

極度渴求精神撫慰的哨兵,會發狂掠奪嚮導,但精神領域已毀壞殆盡的他們,無法敞開識海讓嚮導進入安撫,甚至會在瘋狂中殺了嚮導。

嚮導對哨兵並非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他們的精神觸手能進入哨兵的精神領域內進行治療,也能破壞精神領域,控制哨兵,讓哨兵發狂死亡。

這就是為什麼嚮導走私組織需要先讓嚮導失去所有反抗意志,無法反抗的嚮導對哨兵才是安全的。而研磨反向操作,進入精神領控制黑尾的精神狀態,引起組織的注意。

看,這裡有一個瀕臨狂躁,渴求嚮導的哨兵。

黑尾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狀態了,塔的匹配值結果公布後,幾乎沒有嚮導願意撫慰的他,在一次次的任務之後,精神穩定值搖搖欲墜。

可平日便沒有嚮導願意為他疏導了,更何況瀕臨崩潰隨時都有可能發狂的他。

黑尾不記得第一次差點發狂時的詳細情景,只知道自己如飢渴的動物般,跌跌撞撞地闖入嚮導們的精神塔,抓住一位嚮導想要逼迫他為自己進行治療。

混亂中,一股無比熟悉的精神能量驀然壟罩住了自己,他回過頭,看到了自己的幼馴染,那個他以為再也無法觸及的嚮導。

 

黑尾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那個時候一般,意識混沌不清,憑著本能走向嚮導,匍匐在嚮導的腳邊,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喉間擠出了一絲頭痛的哀鳴,黑尾蹭了蹭他的膝頭,渴求地望著嚮導。

研磨背著光,如同神祈。

黑尾不知道其他嚮導為哨兵治療時會是什麼模樣,但他無法否認自己一直渴望著被研磨撫慰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那親暱的姿態。

研磨俯下身捧住他的臉,兩人的距離極近,呼吸交纏,額首相抵。

他毫無保留地敞開了自己破碎的精神領域,任由嚮導長驅直入。

很多哨兵總以為,擁有異能,體格比常人壯碩的他們,會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可他們卻又必須倚靠嚮導才能存活。

黑尾想,其實嚮導才是哨兵的主宰者,掌握著生與死,掌握著他們的安寧的之鄉。

 

研磨進入過黑尾的精神領域很多次,但他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黑尾的精神領域是什麼模樣。大多數哨兵的精神圖景都與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自小在雪國成長,精神領域便會是一片雪景,嚮往森林,精神風景便會是一整片森林。

可是黑尾的精神領域從來沒有固定的模樣,那是無數個,毫無規律拼接而成的混亂拼圖,落地時是一片荒蕪,轉頭又會看見一座高山、沙漠、河流,毫無規律,無法依循。

研磨撲滅了精神領域中的破碎火苗,穿過沙漠,來到一處用無數廢棄物品堆積而成的山,他知道黑尾就在這裡。

 

黑尾睜開眼,意識迷離片刻,在閃爍變換的霓虹燈光中收回了神,他驀然驚覺自己正在一個人的懷裡,熟悉的溫度與氣息,隔絕了一切令哨兵痛苦的外在嘈雜,他像回歸母體的嬰孩般,蜷縮著身子,安心、溫暖、舒坦。

可他來不及享受多久,下一刻便尷尬地發現自己下身的反應。

他是異能者,也是一名健全的男性,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身體反應的意思。

精神結合的哨兵與嚮導,比起隊友與夥伴,更像是伴侶,彼此全然接納對方的精神領域,裡面包含著生命中一切,愛恨嗔癡,喜怒哀樂,可說與不可說的慾望。

精神撫慰所帶來的舒適與安全感,令哨兵們神迷,渴望著能與嚮導進行更深度的精神結合,甚至是肉體的關係。

那是一時的精神錯亂還是情愛,沒有人說得清。

黑尾自己也說不清對研磨的嚮往是從何時開始的,是否是源自於兒時陰錯陽差的精神領域交流,抑或是哨兵本能對於生存的企盼。

又或者,來自於兒時初見時的徬徨落定,那雙琥珀色眼眸的深沉包容。

他對研磨,對自己的竹馬,始終是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與慾望的,可塔的匹配值結果像是懸在頭頂上的利劍,令他沒有勇氣追尋。

黑尾移動身體,理性戰勝了依戀,他想離開研磨的懷抱,卻在即將抽身時,感覺到還在自已身上的手臂突然收緊。

黑尾怔然抬眼,對上了那雙總在夢迴中反覆出現的淺色眼眸。

「研磨……」黑尾吞了口唾沫。

「醒了?」研磨的眼裡有些疲憊,但手上的力道沒有減輕分毫。

「嗯……要不要去床上睡?窗臺冷。」他佯裝鎮定。

「我以為……」研磨向前湊了湊,兩個人的身體幾乎緊貼在一起,「阿黑比較喜歡在窗臺。」

腿間的慾望蹭在研磨身上,黑尾渾身顫慄。

「阿黑。」

研磨的聲音迴盪在耳畔,低沉暗啞的嗓音彷彿一根羽毛,鼓盪著她的耳膜,騷刮在他的心上。他像是伊甸園裡蠱惑亞當與夏娃的蛇,說著:「這裡不是塔,沒有人知道那些數據。」

在這裡,他們只是彼此渴求的哨兵與嚮導。

研磨的指尖穿過黑尾的髮,輕輕抓撓:「你想知道自己的精神領域是什麼模樣嗎?」

 

精神領域分為深層與淺層,正常嚮導鎖進入治療的,都是淺層的精神領域,只有在哨兵對嚮導全然信任與服從的狀態下,嚮導才有可能進入哨兵的深層識海。

黑尾的識海從始至終,都沒有對研磨設防,研磨可以在黑尾的精神領域裡自由穿梭與重建,同樣的,他也能進入更深層的精神領域內。

但這樣的機會並不多,他第一次進入黑尾的深層識海,是在黑尾被塔判了死刑後的那次瀕臨發狂。

他強硬底進入了黑尾的精神領域內,隨即發現黑尾對自己的精神觸手毫無防備,赤裸地展現了自己殘破不堪的識海,還有更為深層的入口。

哨兵的深層精神領域內,裝載著他最深處的愛與慾。

研磨在那裡,看見了自己。

小時候的、長大後的,嘻笑怒罵的,所有他們相處時的模樣。

──黑尾嚮往著自己。

那是早在發現他是嚮導前就開始的懵懂依戀,是就算他是哨兵或是普通人,都願意犧牲性命與之相伴的深刻情愛。濃烈的傾慕、情愛、慾望交雜,幾乎要將之淹沒,讓他差點成為被哨兵的愛淹死的可笑嚮導。

 

研磨吻著他,吸吮舔拭,黑尾從最初的怔愣中回過神,依循本能,與嚮導唇舌交纏。

沒有塔,沒有匹配值,他們只是純粹的哨兵與嚮導,只是兩個人類。

識海翻湧,而後又被溫和的力量撫平,他們扯開彼此的衣衫,退去底褲,赤裸相見。

黑尾幾次掙扎著想要先停下轉換陣地,卻都被嚮導強勢地困在了狹小的窗臺上,他的身後是整座城市的霓虹光影。

他被吻得雙腿發軟,精神領域被嚮導的精神力安撫得渾身舒坦,毫無招架之力。

他看見霓虹光下,研磨含笑的眼。

「研磨。」黑尾的下伸被握在那比自己的手掌小了一圈的掌心裡,上下套弄,慾望堆疊,他幾次覺得自己快要射了,精神領域內卻有某處被抑制著,控制著他的身體,讓他無法解放。黑尾的聲音沙啞了起來,手扣在裝框邊緣,手背浮現因施力而產生的青筋,他幾乎要將陳舊的鐵製窗框摳出一個洞。

「研磨。」他在接吻的間歇模模糊糊地喚著。

「嗯?」研磨發出了無辜的聲音:「阿黑怎麼了?」

他親吻男人的下頷、鎖骨,舔拭著新生的傷疤。手上把玩著哨兵的卵袋,身為嚮導,他能藉由哨兵的識海,更為清晰地感受到哨兵的慾望。

他能堆疊愛恨,控制男人的身體。

就算慾望折磨到快要失去理智,黑尾的精神領域仍然對研磨毫無保留地敞開著。

就像邀請他採擷。

哨兵在他身下,渾身顫抖潮紅,卻又乖巧地張開腿,坦露慾望。

黑尾的聲音變了調,忍不住挺動腰身,往他的手裡撞了撞:「研磨……拜託你……」

「嗯?」研磨撥開他垂塌下來的瀏海,露出光潔的額頭與俊朗的五官。

另一隻手仍然握著男人的要害,指尖摳弄著馬眼,男人的身子忍不住又顫了顫,識海內更是翻湧成災。

「阿黑喜歡這樣嗎?」他跪在男人的推間,自己的慾望也同樣勃發,脹熱疼痛,卻沒有先為自己紓解。

黑尾的頭輕撞上身後的窗,他搖了搖頭,生理性的淚水蓄積在眼中,搖搖欲墜。

「嗯?你騙人,你的精神領域明明告訴我,你很喜歡。」他的指尖毫不留情地反覆摳弄,他能看到哨兵的識海內,疼痛與慾望交疊吶喊,混換成一團,分不清究竟是爽是疼。

他放大了那層感知。

黑尾的腳趾痙攣蜷縮,腿無法闔攏,只能徒勞地打顫,惹人憐愛。

「再問你一次,是喜歡嗎?」

你喜歡我嗎?

「想要嗎?」

你想要我嗎?

 

「喜歡。」

──我喜歡研磨。

「想要。」

──我想要研磨。

精神領域,哨兵最真實的情感感受,一覽無遺。

 

09.

「嘿,兄弟,你的精神狀態還真遭。」

酒館內,黑尾抬眼睇著面前的哨兵。

「一上來就問候精神狀態,是什麼新型的搭訕方式嗎?」

他的臉上寫滿不耐煩,語氣中飽含挑釁,黑豹露出了獠牙。

「別激動、別激動,我們只是想要幫你。」哨兵抬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他的精神狀態平緩,這是擁有精神結合嚮導的哨兵。

瀕臨精神崩潰的哨兵躁動、警惕,他的黑豹也虎視眈眈地盯著面前的人。

他見哨兵沒有進一步的攻擊意圖,與酒保點了一杯酒,兀自坐到了他的身旁,壓低聲音。

 

研磨醒來時房間內只有自己一個人,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昨晚的氣味,他望著爬滿壁癌的天花板發了一陣子呆,終於在聽到門鈴聲,緩慢地拖著步伐下床,搖搖晃晃地開了門,隨即回身往回走。

赤葦進門,反手關上大門,將帶來的早點放下:「洗漱完就吃飯吧。」

三花貓躍到餐桌上,嗅了嗅赤葦帶來的食物,棕斑林鴞立在門口的衣帽架上,整理著羽毛。

哨兵都出門了,連身為後勤的芝山都被支開。

他們的精神體已與想要捕獵他們的哨兵交手過幾回,他們能感覺得到哨兵的追擊愈發收緊,公寓四周充滿了窺探的視線。

看著半閉著演吃早餐的研磨,赤葦思索許久,猶豫著問道:「你昨天……和黑尾前輩?」

老舊公寓的隔音本就沒有好到哪裡去,加上異能者超乎常人的感官,幾乎等同於沒有隔音。所以昨晚研磨房間內的動靜,可以說所有隊友們都知道了,可能連左鄰右舍的異能者都一起共襄盛舉。

「……」研磨喝牛奶的動作頓了頓。

他還真的是……忘了這件事情。

所以今天大家才跑得這麼快?不過也好。

他與赤葦是塔派駐的特殊行動隊員,他們本就身負著與哨兵們不同的任務。

黑尾等哨兵透過嚮導協助偽裝成精神不穩定的哨兵引起組織注意,而嚮導則是被賦予需要深入組織調查清楚組織細節的任務。

這項任務內容除了他們兩人,其餘哨兵毫不知情,包含赤葦的伴侶。

棕斑林鴞抬起眼,研磨放下了杯子。

下一秒,公寓的窗「碰」一聲被外力衝破。

 

黑尾跟隨在哨兵身後,轉過無數巷弄,最後停在一扇與四周民宅同樣破舊的公寓門前。哨兵放出精神體,森蟒攀上外牆,潛入了公寓內,沒過多久,公寓大門由內打開,門內佇立著身姿魁梧的哨兵,腳旁的山獅精神體盯著來人。

「這就是我那天跟你們提的,我帶他來看看貨。」哨兵走入門內攀談:「看就知道了,他的精神狀態……」

山獅精神體的哨兵粗魯地搜了兩人的身,而後挑起下頷向裡頭示意:「進去。」

森蟒哨兵向他說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樣,沒有遇到嚮導,以為自己只能等死。」

黑尾瞥見他舔了舔嘴唇,「但這裡的嚮導你不用怕,每一個都很乖的。」

他們步上階梯,推開一扇房門,又是幾名哨兵以及搜身檢查,最後,他們進入了一間房間。

房間很大,內部燈光昏暗,擺著一個個巨大的牢籠,空氣中氣味腥甜。黑尾被帶到了牢籠前,隨著布幔拉起,他看見了牢籠裡面的「貨」。

哨兵手腳被鐵鍊扣住,勃頸上戴著項圈,身穿能取樂人的服裝,雙目無神地靠在牢籠角落。一旁的組織人員殷切地說道:「這個是最近剛調教好的新貨,精神體是鯉魚呢。」

語氣就像小販在介紹商品。

他瞥了黑尾身旁的黑豹一眼,神情猥瑣:「貓不是最愛吃魚了嗎?」

黑尾掩藏住內心的震撼,不置可否。

一個個布幔被拉開,裡面是一個個被當作商品的嚮導,他們受到囚禁,神情恍惚,被放在展示臺上明碼標價。

見他看了一路,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那名人員又搓著手露出了討好的笑:「如果這裡都沒有喜歡的,也可以跟我們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什麼精神體的,我們能幫你找找。」

黑尾知道自己再沒有反應,他們就該懷疑了。

他閉了閉眼,然後問:「有貓的嗎?」

「原來是喜歡貓啊,剛好有一個,只是因為年齡還小,所以沒有展示出來。」

黑尾被帶到了另一間房間內,面前的女孩身材瘦弱,尚未成年,與她的波斯貓縮在房間角落。

「如何?喜歡嗎?」推銷員問。

黑尾皺起眉:「年紀也太小了。」

推銷員心裡忍不住咒罵:你都這樣了還挑三揀四的,活該發狂。

但面上卻是另一副面孔,摩擦著手說:「欸,年紀只是小事,只要她是你的,年紀還會是問題嗎?」

見黑尾腳邊的黑豹來回踱步,看起來愈來愈焦躁,他主動說:「不如讓她先幫你疏導一次。」

 

黑尾很少讓研磨以外的嚮導為自己進行精神治療,他坐在治療椅上,少女嚮導被拉扯著鐵鍊帶到了他的身旁,顫抖著探出精神觸手。

當她進入哨兵的識海時,卻看見裡面滿滿的屬於另一個嚮導的精神痕跡,少女愣了愣,聽到哨兵藉由識海,示意她冷靜。

 

研磨在一處陰暗、潮濕的房中醒來,後腦杓一跳一跳的生疼,他輕輕一摸,摸到了一處腫包。他用放開感知,發現不遠處赤葦也躺在地上,研磨忍著身上的疼痛挪了過去,推著地上的同伴:「赤葦。」

 

與山本猛虎一同埋伏在市井內觀察的木兔突然停住腳步,隨後瞪大眼,回身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等等,木兔你去哪裡!」猛虎推開爭吵的人群追在木兔身後。

 

10.

 

滿室凌亂,有著打鬥的痕跡與血跡。

木兔與猛虎是第一個趕回來的人,但猛虎沒有心力通知其他同伴,因為他在盡全力壓制因為嚮導失蹤而幾欲發狂的木兔。

「我感覺不到赤葦……我感覺不到赤葦了!」木兔渾身顫慄,嘶吼咆嘯著。

猛虎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次巨大的悲愴,差點連他也被影響到發狂,他沒有想過與嚮導精神連結的哨兵在失去嚮導後,會是如此瘋狂。

黑尾是最後一個回到聚集地的,痛苦地按耐住心裡的震盪,彙整今日所得的訊息,與眾人說明。

被打了好幾針鎮定劑的木兔沒有睡去,他睜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黑尾說話。

他們都還懷抱著希望,研磨與赤葦都是經過塔訓練的嚮導,能力不輸任何哨兵,就算被組織擄走,也不一定會有生命危險,只可能是被某種手段遮蓋了與哨兵的感知,讓木兔感覺不到他的嚮導。

黑尾如此安慰木兔,卻又何嘗不是在安慰自己。

那些嚮導的模樣在腦海中反覆出現,他握緊拳頭,直至指甲刺入掌心,鮮血流淌。

 

「你怎麼連另一個也抓來了?」

「不是正好能試試那個嗎?」

他們在這裡待了一天一夜,沒有水也沒有食物,赤葦的後腦勺流著血,轉醒過,後又昏睡過去。

伴隨著人聲而來的,是門閂開啟的聲音,手電筒的光源直照著他的臉,研磨無法適應地瞇起眼,精神力向外伸展。

「別想耍花招。」

來人手上拿了什麼,隨後,頸部頸圈上傳來一股電流,研磨發出嚎叫,痛得全身顫抖。哨兵走近,見到仍倔降護在另一名嚮導身上的研磨,他吹了聲口哨:「這麼情深義重啊?」

 

這是嚮導失蹤的第三天。

木兔依然感應不到赤葦,他們毫無頭緒,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嚮導走私組織的販賣口。

他再次來到那間公寓,跟販賣員說:「我要其他貓的嚮導。」

他又找了藉口,見了上次的波斯貓嚮導,被人監看著的短暫治療中,他在精神領域內了解到成為商品與未成為商品的嚮導是無法接觸的,在所有運送途中,嚮導都會被打上麻醉藥劑,蒙上眼,無法知道自己是如何過來的。

唯一有用的線索,是他們每個月的二十五日,都會有一批新貨送進來這裡展示。

距離二十五日還有三日。

 

研磨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裡已經第幾天了,沒有水、沒有食物,房間裡沒有窗戶沒有光。

赤葦醒來過幾次,身上的傷太重,無法凝聚出精神體,他開始發起了燒。研磨知道自己必須低頭,才能換得同伴的生機。

他憤力踹響鐵門,將看守引來。

「治療他,你們要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11.

 

房間裡都是哨兵,研磨在心裡細數著。

他的手腳扣著鐵鍊,脖頸上是隨時能殺了他們的項圈。精神力同時被限制住,只要發動的精神力超過設定的數值,有攻擊哨兵的危險,項圈便會馬上發出電擊。

他這幾天嚐過太多次了。

走廊兩側是一扇扇房門,囚禁著無數嚮導。

這些人熟知讓嚮導屈服的方法,剝奪飲食、剝奪光源,讓嚮導無從感知外界,定時注入營養針以防死去,電擊與暴力讓他們產生畏懼。

他們一步步折磨嚮導,剝奪嚮導的自由意志,讓嚮導成為不敢反抗也無從反抗的商品。

他們以商品「乖巧」為傲。

研磨被帶至一間房間,中途經過了四個轉角,兩層階梯。

這個房間裡有窗,有光,所以至少是地面。

「這個還不能用。」帶著他來的哨兵推了推他:「太烈了。」

「沒辦法,客人一直催,還先付了訂金的。」房內的哨兵上下打良著他,伸手挑起他的下頷:「我看那客人也快要狂躁了,哪管得了那麼多……呦,長得還不錯。」

哨兵撥開了他臉上的碎髮,粗糙的拇指大力輾過他的下唇,原本蒼白如紙的薄唇泛起一絲艷色。

三花貓站在他的肩上,拱著背脊,全身毛髮豎起。

「那另外那位……」

「喔,醒了,還費了不少藥,聽說有人要了。」

聽到他們提到赤葦,研磨心念一動,張口咬住唇邊的手指,力道之大,瞬間見了血。

伴隨髒話而來的是一個巴掌,他摔在地上,腦中嗡鳴,項圈開啟電流,他倒在地上痙攣,還失了禁,尿騷味在房間裡蔓延開來。

「靠,今天就要送去了,帶下去洗一洗。」

 

介紹員將資料呈在黑尾面前。

嚮導,精神體:貓。

資料上寫足了嚮導的身體特徵以及精神體,末尾附上幾張模糊的相片。

閃光燈下是躺在陰暗房間地板上,手腳受到束縛的瘦弱身影。

他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失速了幾秒,又被他理智地控制住。

「只不過這個嚮導才剛抓捕到不久,還沒有訓練得很好,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等到我們訓練完畢了再交貨給你。」

他打斷介紹員的喋喋不休:「就要他了。」

 

冰冷的水流打溼了他的身體,頸上的項圈因為無法進水而被拆了下來,研磨睜開眼,手腕動了動,一根生鏽的鐵條滑入掌中。

他放出精神力,感知著四周的哨兵。他太多天沒有進食了,身體虛弱,就算沒了項圈的制約,面對那麼多哨兵環伺,勝算仍不算大。

哨兵用水打溼了嚮導的身體,上前扯開他的衣服。研磨閉著眼,感受到那名哨兵在自己身上撫過的手,在他的臀上輕捏了一把。

趁機摸了一把嚮導白皙柔軟的身體,哨兵爽得想要吹一聲口哨,那聲口哨卻陡然堵在了嘴裡。

浴室內淋浴的水聲如瀑,一絲鐵銹味飄盪而出。

 

研磨伏在暗處喘息,指尖顫抖。

他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哨兵,過度使用精神力令他的太陽穴如被針刺般疼痛,他的鼻尖發熱,湧出鮮血。

遠處腳步聲再次傳來,他摸著懷裡的鑰匙,抹去臉上的血跡。

貓自黑暗中一躍而出。

他一間間開啟囚禁嚮導的房間,把手上的鑰匙塞進一位看似精神狀態還穩定的嚮導手中,低聲道:「這是房間的鑰匙,這是項圈的鑰匙……」

他閉了閉眼,嚥下湧上的甜腥:「你們盡量找到能防身武器,往上走兩層樓就是平地層,有窗戶。」

掌握了時間感,嚮導便能很快地恢復精神狀態。

「那你怎麼辦?」嚮導問。

他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

 

研磨從不知道哪個哨兵的精神領域中,找到了赤葦的下落。

已經有了精神伴侶的嚮導無法與其他哨兵再做結合,這對於以販賣嚮導為業的組織來說,是一大損失。他們耗費了許多心力,研製出了能分離精神結合的辦法。

他們不管受到伴侶分離的哨兵會如何痛苦發狂,他們只要保住嚮導的性命。

他必須再往下走兩層。

先前的動靜已引起組織基地的騷亂,到處都是哨兵,精神體四處逡巡。

越往下走哨兵越少,最後一層是一間間的實驗室。

他翻進一間實驗室中,扯下一件實驗袍套在身上,另一件實驗袍被他拆成的布條,綑綁在腰與大腿的傷處,加壓止血,剩下的布條,他將自己的手與匕首纏綁在一起。

三花貓朝他叫了一聲,示意他看相材料櫃,裡面存放著藥劑,其中幾瓶上頭標籤寫著葡萄醣。

「謝了。」擰不開瓶蓋,他乾脆敲碎的瓶口,猛灌了幾口醣液。

虛弱與暈眩似乎好了不少。

他不知道赤葦到底在哪一間實驗室,透支的精神力已不足以支撐他進行大範圍的搜尋,只能一間一間尋找。

陡然,他聽到了樓層深處傳來物品翻倒的聲響,而後是哨兵們的聲音。

他閃身進入一旁的實驗室中,還來不及關上,一陣力量從外推開門,抬起匕首的研磨與一雙熟悉的眼對上。

是赤葦。

同樣披著實驗袍,滿身狼狽。

研磨一把抓住闖進來的人,拖進實驗室中,赤葦順手開啟了裡面一臺機器,拉著他躲到了機器後。

兩個人擠在狹窄的夾縫中,機器嗡嗡運作著。他們聽到哨兵的腳步聲,卻沒有感覺到哨兵的使用感知。

研磨挑眉看赤葦。

赤葦也挑了回去,用口型說:「這臺機器會影響哨兵的感知。」

他用袖子擦了擦研磨臉上的血漬。

哨兵們走了,他們癱坐下來。

「你還好嗎?」赤葦掀起了他的實驗袍,查看他腰間的傷勢。

「為了救你,很不好。」研磨倚著牆,齜了齜牙:「你沒有被他們……」

「沒有,我昏迷太久,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做那個實驗。」

研磨鬆了一口氣:「假裝昏迷?」

赤葦起身翻找實驗室裡的物資:「一半一半,我到剛剛才能凝聚出精神體。」

棕斑林鴞從實驗袍上的口袋中探出了頭。

「我們走吧。」

 

今天是進貨日,但是載運貨物的車輛遲遲沒有出現,他們的客人等得不耐煩了。

打了好幾通電話,基地卻無人接通。

 

木兔伏在屋頂上,雕鴞盯著公寓裡的一舉一動,忽然,雕鴞轉動視線,望向遠處的夜空。

一聲鳥鳴劃破了雲霄。

木兔起身,如死灰般停息多日的心跳,又重回了自己的胸膛。

鯨鯊自海面翻躍而出,悍虎咆哮。

黑豹如閃電般撲出,匕首飲血。

 

12.

──「歡迎東三小隊歸隊,以下是本次任務結算……」

 

任務編號:20220214819051105

任務等級:S級

任務隊伍:東三小隊

 

耳畔響起了熟悉的屬於塔的女聲。

 

任務成果:搗毀嚮導走私組織基地,營救37名嚮導。

 

「啊,好想回去睡覺。」灰羽列夫打了個呵欠,引來夜久譴責的視線。

熟悉的粉紅色巴波滾到了他們腳旁,大眼睛眨呀眨。

 

任務回歸人員:灰羽列夫(哨兵,精神體:雪豹)、夜久衛輔(哨兵,精神體:藪貓)、山本猛虎(哨兵,精神體:孟加拉虎);後勤隊員:芝山優生(哨兵,精神體:鯨鯊)。

失縱隊員:木兔光太郎(哨兵,精神體:雕鴞)、黑尾鐵朗(哨兵,精神體:黑美洲豹)、赤葦京治(嚮導,精神體:棕斑林鴞)、孤爪研磨(嚮導,精神體:貓)。

 

「哨兵一一八一九一三零二二二,我們感測到您的精神穩定值……」

山本猛虎掏了掏耳朵,對著腳邊的粉紅色圓球說:「好了,知道了。」

藪貓的耳朵抖了抖,對上了主人的視線,夜久笑了笑:「走了、走了,去精神塔。」

 

 

「欸,不回塔了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赤葦你想去哪裡?」

「都可以,木兔前輩。」

「研磨啊,你想要去哪裡?」

「嗯……有蘋果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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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磨對黑尾射精控制,黑尾又痛又爽到哭出來,伏在地上蹭坐在椅子上的研磨的腿求饒(用臉或基基蹭都可以)

※抽到這個題目我是崩潰的

※然而我卻寫了哨響,而且一點都不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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